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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陈立:音乐从不拒绝任何一位  向往和喜爱它的人

A10-陈立:音乐从不拒绝任何一位 向往和喜爱它的人

陈立:音乐从不拒绝任何一位

向往和喜爱它的人


近日,著名音乐评论家、古典音乐收藏家、音乐传播者陈立的新著《画布上的声音——世界名画与名曲》出版面世。作为国家大剧院与北京大学出版社合作推出的“国家大剧院艺术通识课”系列丛书的第一部,该书以新颖的角度,大胆打破了音乐和美术两个艺术领域的界限,用一幅幅优美的“音乐画卷”拉近大众与艺术的距离。

近年来,微信公众号“陈立讲音乐”频频在音乐爱好者朋友圈刷屏,作为创立者,陈立以深厚的音乐底蕴,融汇对古典音乐的深入研究,致力于在线上线下为大众传播艺术知识。3月的一天,陈立接受了记者的独家专访,畅谈他用音乐传递美好和快乐的人生经历。为什么能够长年坚持不遗余力地传播古典音乐?陈立坦言,这项普及工作离不开他的艺术理念,“我想告诉人们,音乐从不拒绝任何一位向往和喜爱它的人。我希望大家在回顾这些人类艺术瑰宝时,能用自己的目光发现它们独特的美。”

即使对古典音乐知之甚少,也能畅游其中

每月一次,陈立在国家大剧院艺术中心开设的艺术导赏课的入场券,都是一票难求。现场座无虚席,却十分安静。当灯光暗下,音乐史上那些流金岁月的音画徐徐打开,观众享受着那些触动过无数人的经典旋律,似乎游进了古典音乐史四百年的长河中。

陈立告诉记者,古典音乐绝不是快餐文化,“它需要聆听者静下心来体会自己的感受,参与到音乐的第三次创作中来。”现场展示的主题显示,这次讲座解读的是贝多芬的艺术成就,以及画家克里姆特绘制大型壁画《贝多芬横饰带》向“乐圣”致敬的故事。陈立坦言,很多人都知道贝多芬伟大,却不清楚贝多芬究竟伟大在哪里,他希望通过自己的积淀与梳理,能把“贝多芬赋予音乐以更加博大深邃的精神内涵”这一过程给大家讲清楚。

陈立讲课有一个特点,喜欢站在角落里让观众忽略他的存在,“我希望听完课给大家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音乐,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是幕后,音乐是主体,我就像是一个画外音。”陈立说,“我希望用通俗的语言、趣味的故事,力争做到能够深入浅出地带观众领略古典音乐的艺术魅力。”

不少观众都说,讲座中播放的音乐视频很多都难得一见,令人沉浸,而且课程PPT内容丰富、画面也美。陈立笑言,“做艺术普及,我只用自己收藏的最好版本,因为这是我一生的审美,比如歌剧《托斯卡》中最著名的《今夜星光灿烂》大家都熟悉,那我会选择更深度的版本,不仅让观众熟悉作品,还让大家知道他的唱法。我每个PPT几乎都包含三五百张图片,希望大家的音乐鉴赏力、审美能力得到提升。”

有意思的是,来听讲座的观众,有音乐资深“发烧友”,也有不少古典音乐史“小白”,甚至还有学龄前小朋友,但大家都听得很专注,“即使你对古典音乐知之甚少,也能畅游其中”,经常听课的杨女士向第一次来听课的朋友分享她的体会。慢慢地,不少观众发现,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等伟大人物,交响曲、咏叹调、巴洛克、浪漫主义等专业名词,都变成了生活中平易近人的生动存在。

以史为脉,以画为实,

探索绘画和音乐共同的精神内涵

陈立是国家大剧院的“老朋友”,长期在国家大剧院“走进唱片里的世界”艺术普及活动中担任主讲嘉宾。陈立说,“早在2019年,重回大剧院开讲,我就想把视野打开,实现音画相互融合,让观众更加理解绘画是凝固的旋律、音乐是流动的画面。”

很多人都问陈立,绘画和音乐,一个是静态,一个是动态,又怎么把它们融合在一起?“这个需要构思,我一定要找到这个画和音乐之间的互通互联,以此发掘出伟大艺术家所相通的丰富、深邃的生命意识。”让陈立感到欣慰的是,现场观众的感受力、领会力常常让他惊喜。“比如欣赏完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大家会不由自主地鼓掌、微笑。而当画面转到克里姆特的一幅幅精美壁画,大家随即会惊觉、赞叹,原来画家是利用丰富的形象和色彩,重构了贝多芬在《第九交响曲》中所描绘的对艺术力量以及人类向更高精神境界行进的艰辛跋涉。”

对此,国家大剧院王宁院长评价陈立的讲座独出心裁,是“一种新的阐释绘画和音乐的方式,是以史为脉,以画为实,从世界名画到世界名曲,从多角度、跨领域欣赏艺术,探索绘画和音乐共同的精神内涵”。王宁院长写在序中的洞见尤其令陈立赞叹,“如果仅仅着眼于绘画和音乐细节的品赏本身,很多深厚的历史信息和细节将被遮蔽。将绘画和音乐相互融合,则宕开一片天地,艺术作品置于宏阔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背景中,提炼出细腻而真切的时代‘声音’,描绘出丰富而真实的历史‘肖像’,为读者呈现出画作和音乐背后的故事,以及绘画与音乐同文学、历史、神话、人性等之间的关联。”

好多人看见我就问, 

您是在电台主持节目那个陈立吗?

30岁那年,陈立进入人民音乐出版社工作,“终于干到了自己喜欢的音乐工作”,陈立感慨,“做编辑工作对我最大的帮助是文字的规范化训练。”再加上他喜欢给别人讲音乐,渐渐地,陈立接到不少报社的约稿,开始撰写乐评文章。他印象很深,那时候一场音乐会结束,他回到家就写,“凌晨两三点我给传真出去,编辑直接就发。”

1993年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成立音乐台,策划推出一档古典音乐节目,因为之前一直给电台写稿,陈立身上那种与传统播音腔完全不同而深深被音乐烙印下的“范儿”受到关注,再加上他收藏唱片比较多,于是成为北京音乐台“编外主持人”,一干就是十多年。

陈立在当时主持的“发烧门诊部”节目中,以挥洒自如的谈吐打破了传统播音员主持风格,一经推出,大获成功。很多听众打电话给电台,“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节目,主持人就像平时说话一样”。很多人问为什么叫“发烧门诊部”?陈立笑言,“刚开始说‘发烧友’,谁都不明白这词什么意思,后来大家才知道是形容对某件事狂热的喜爱。名字就相当于门诊部,我们就像医生,给‘发烧友’会诊”。

他印象很深,“当时北京音乐台节目24小时播放,另12个小时重播前12个小时的节目,大部分是古典音乐。后来几乎人人一个小收音机听‘发烧友’,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节目成为古典音乐爱好者的乐园。直到现在,好多人看见我就说,陈立,您是当时在电台的那个陈立吗?”

用音乐影响有影响力的人

高峰时期,陈立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国际广播电台同时做四五个节目,在他看来,“做节目对我最大的提升,是能接触到第一线的反馈。那时候做直播,听众直接打电话跟主持人交流,有时候,一上来就是数百上千的听众。”有意思的是,后来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邀请陈立做《音乐人生》的策划,几期之后,当时的节目主持人张越便推荐陈立直接上去主持,于是之后的7年,他们两人一个负责主持中国音乐家部分,一个负责主持外国音乐家部分。

此外,陈立曾多次赴国外担任国际大型音乐会的现场转播主持人,其中包括世界著名的“德国柏林除夕音乐会”“德国柏林森林音乐会”“奥地利萨尔茨堡音乐会”等。如今回望那些令人难忘的经历,也促使他不断超越自己,“那时候北京音乐台在转播完大会堂新年音乐会后,马上把信号切到德国,我在那边第一时间向北京的朋友们问新年好。也是那时候,我采访了上百位世界顶级音乐大师,有五百多张他们的签名照片。还曾经被全球第一家唱片公司——百代唱片公司聘为唯一中国顾问。”

新世纪后,陈立到大剧院开讲座。刚开始出人意料地并不顺利,“我站台上,底下来一大堆人,说出去的话大家没有反应,我就有点懵。”陈立意识到,受众的音乐水平参差不齐,不能像对音乐爱好者那样的讲法。当时陈立开了三个系列讲座,从唱片里说音乐的《走进唱片里的世界》、专讲歌剧的《迷人的歌剧》,以及综述性质的《走进瑰丽的音乐世界》,他慢慢从实践中摸索出一套自己的方法——甩开大量专业术语,用浅显通俗的语言让大众听明白复杂的古典音乐知识,还不失深度,受到大众欢迎。

后来陈立又有更新的思考,他短暂离开大剧院,试图用音乐去影响有影响力的人。“我当时想法很简单,我觉得哪怕每次只面对一个有影响力的人,我讲的古典音乐感动了他,那他就会向更大范围传达音乐的美好,从而让社会变得更美好。”

播撒音乐的种子,终有一天它会发芽

普及音乐知识,陈立觉得有两种方法不适合大众,一种是学院派的讲法,“老百姓听不懂”。另一种是没有受过音乐专业训练的音乐爱好者用文学讲音乐,“把音乐文学化,听着好像特棒,但听的人最后崇拜的是文学水平,而不是音乐。”

面对大众,怎样讲才不背离音乐的初衷?陈立直言,语言的尽头才是音乐的开始,作为讲述者,首先要读得懂谱子,才能知道作曲家创作的原意。再听演奏家的演奏,才能分析他为什么要这么演奏。更重要的一点,音乐是听觉的,听觉是流动的,也是抽象的。“每个人的生活经历、人生感悟不同,听音乐的感受也不同,特别是听无标题音乐时,这种差异化特别大。而音乐让人产生无穷的联想,这恰恰是音乐的魅力。”他举例说明,“比如李斯特有一首钢琴曲,忧伤的人听了,感觉就像一声一声叹息。开朗的人听了,感觉就像一波一波海浪,这首曲子原作曲家没有起名字,但现在它有两个别名,一个叫《叹息》,一个叫《大海》。”

音乐永远没有一个标准的版本,又如何讲中它的要害?他讲课不按音乐史走,“比如刚讲完巴赫,我就来一个爵士乐曲,我以大跨度的跳跃性吸引不同的人。”陈立直言就像在做音乐拼图,“当我把最后一个拼图拼上,听众会在不知不觉中吸收、获得很多知识。”

陈立笑言,这些讲课的章法“全在他的心里”,完成整个课程时他做了个总结,告诉大家都在这一年中听了什么流派?认识了多少作曲家?了解到音乐史上的什么故事?“大家一听都挺兴奋,觉得自己从零变成一个古典音乐通,很有成就感。”

30多年来,陈立始终笃定地走在音乐传播者这条路上,在大众中传播和普及古典音乐欣赏知识。好朋友田浩江对陈立说过一句话,令他感动和赞同,“你播撒下音乐的种子,可能现在没有发芽,终有一天它会发芽。”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李喆 图/陈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