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导演弗朗索瓦·欧容的创作序列中,《秋日何时来》(2024)像一片悄然飘落的秋叶,轻盈地落在观众心头,却在触地的瞬间掀起涟漪。这部以老年视角为核心的家庭悬疑剧,延续了欧容对人性复杂性的敏锐洞察,同时以勃艮第乡间的秋日画卷为背景,将谎言、衰老与救赎编织成一曲温柔而残酷的生命变奏。影片于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首映后引发热议,并在平遥国际电影展上以“平遥惊喜”之名完成亚洲首映。
菌菇的隐喻:田园生活的危险与治愈
影片开篇便以一场蘑菇宴为引,米歇尔(海伦·文森特饰)为女儿和外孙准备的午餐,因蘑菇的毒性导致女儿瓦莱丽中毒入院。这一情节成为全片的叙事枢纽,正如网友所言:“生活就像一篮子菌菇,你永远不知道哪个有毒”。欧容用菌菇的意象,将田园生活的静谧表象与暗藏的危机并置:菌菇既是自然馈赠的鲜美,也是潜藏的致命威胁;正如家庭关系中的爱与谎言,既能维系温情,也可能成为撕裂伤口的利刃。
这一隐喻在影片中反复延展。米歇尔与好友玛丽·克劳德(若西安·巴拉斯科饰)的对话中,两人自嘲“教育失败”——一个与女儿疏离,一个儿子锒铛入狱。菌菇的“毒性”在此转化为代际隔阂与历史创伤的象征。而文森特(出狱后成为米歇尔助手的角色)保存卢卡斯玩具的细节,则暗示了“治愈”的可能:那些被遗弃的、看似无用的物件,恰如未被言说的秘密,最终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纽带。
沉默的真相:谎言作为家庭的黏合剂
欧容的叙事始终游走于真相与谎言的暧昧地带。当文森特试图调和米歇尔与瓦莱丽的母女关系时,意外导致后者坠亡。影片刻意模糊了瓦莱丽的死因——是失足还是他杀?这一留白成为观众与角色共同的道德困境。米歇尔选择隐瞒真相,与外孙卢卡斯共同编织谎言以保护文森特,这一选择直指影片的核心命题:当真相可能摧毁当下的安宁时,沉默是否是一种更高级的伦理?
衰老的孤独与第二次绽放
与欧容过往聚焦青年欲望的作品不同,《秋日何时来》将镜头对准老年群体。米歇尔与玛丽·克劳德的友谊,是影片最动人的支线。两位老妇人在秋日阳光下散步、分享回忆的场景,呈现出衰老特有的诗意:她们的对话充满对生命的调侃,却在沉默中透露出对孤独的恐惧。欧容通过大量自然主义镜头——如金黄的落叶、空旷的田野——将人物的内心状态外化为环境氛围,让衰老不再是衰败的符号,而是如秋季般“第二次开花”的生命阶段。
海伦·文森特的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她将米歇尔的卑微(面对女儿时的闪躲)、慈祥(与外孙相处时的松弛)和坚韧(面对秘密时的决绝)融于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葬礼戏中,她凝视女儿遗照的镜头没有一句台词,却让观众感受到巨大的情感震颤。这种“无言的表演”与欧容擅长的留白叙事相得益彰,使角色的复杂性超越道德评判,直抵人性的真实。
悬疑外壳下的存在主义追问
尽管被归类为家庭悬疑片,《秋日何时来》的本质却是一部存在主义寓言。影片通过三个层次完成对“存在”的探讨:
1.个体与记忆的博弈:米歇尔试图通过隐瞒历史重塑自我,却反被记忆幽灵缠绕(如女儿幻影的反复出现);
2.代际认知的错位:卢卡斯对祖母秘密的天真接纳,与瓦莱丽的激烈抗拒形成对比,暗示创伤的传递与消解可能;
3.自然与文明的辩证:勃艮第乡间的原始生态与巴黎的现代性空间构成隐喻对立,指向人类在秩序与混乱间的永恒挣扎。
欧容的镜头语言在此发挥了关键作用。他采用大量对称构图(如米歇尔房屋的走廊)营造压抑感,又以手持镜头捕捉角色情感的流动性。配乐则极简克制,仅以风声、鸟鸣和钟表滴答声强化时间的流逝感。这种美学选择让影片超越了类型片框架,成为一首关于时间、死亡与救赎的视觉诗。
《秋日何时来》最终没有提供明确的道德答案。当米歇尔与外孙在秋日田野中漫步时,镜头缓缓升起,将人物身影融入广袤的自然。这一结尾呼应了欧容的创作哲学:“生活是血色还是金秋,或许本就是你想象它的样子。”影片提醒我们,家庭的真相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判断题,而是在谎言与沉默的缝隙中,寻找继续相爱的勇气。它不仅是关于衰老的挽歌,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生活泥沼中努力绽放者的赞歌。当秋风吹过勃艮第的田野,我们终将明白:有些问题的答案,或许就藏在不去追问的温柔里。
书评
《布鲁克林有棵树》
[美]贝蒂·史密斯著,冯瑞贞译,中国致公出版社,2023年1月出版,79.9元
□湘南
《布鲁克林有棵树》是美国作家贝蒂·史密斯的自传体小说,自问世以来已畅销近百年。小说以20世纪初纽约布鲁克林为背景,讲述了一个移民家庭的小女孩弗兰西·诺兰的成长故事。这部近乎真人传的作品,用细腻的笔触直达普通人生活,在探讨小说主人公弗兰西面对困境与顺境如何做出人生选择的同时,也穿越时空,与现阶段的青年所面临的真实困境产生对话。
小说并不局限于宏大的历史叙事,而是以细微真实见长。弗兰西一出生,便拿到了一个糟糕的人生剧本:出生贫民窟,父亲早逝,14岁辍学打工……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她还要一路“升级打怪”。在家里,她遭遇着母亲重男轻女的不公待遇;在学校,她要忍受着老师歧视、同学排挤的恶劣学习环境;在社会上,她面临阶级差异所带来的自卑与嘲讽……但弗兰西却如树般蓬勃向上,于家庭,她以温情代替不公,与母亲的偏爱和狭隘和解;在学校,她勤勉努力,在书本和阅读中获得精神世界的充盈;出社会后,她逆天改命,通过自学成为一名教师,并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弗兰西将社会给予她的苦难和忧愁,一一作为自我的尊严和知识改变命运信念的土壤和养料。
小说主题鲜明,在生存的主题下,既有阅读如何让卑微的生命变得高贵的表达,也有知识如何改变人的修为与命运的思考,更有家庭的力量如何支撑自己实现梦想的探讨。从文学价值上来看,小说人物刻画生动鲜活,情感描写细腻,展现的人生百态令人难以忘怀。同时,小说也与时代连接颇深,女性力量亦是贯穿全书的重要主题。书中生动展现了主角一家女性成员的生活经历、坚韧性格和对未来的坚持和追求,通过女主角弗兰西及其母亲凯蒂的视角,描绘了女性在贫困和困境中展现的韧性与智慧。小说不仅完整展现了以母亲身份在家庭中的决策力和独立性打破传统女性被动的刻板印象的坚毅和奉献,还有作为女儿身份,是如何打破社会的偏见,凭借坚韧不拔的意志在社会中野蛮生长。“外婆、母亲、女儿”这三个女性角色之间的互相扶持,也呈现着女性与空间、女性与权力、女性与社会的关系,于当今如何表达“女性主义”仍有借鉴意义。
小说反复提到的“布鲁克林的树”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臭椿树,它可以在贫瘠的土地中生长,象征着希望和韧性。这棵树是弗兰西成长历程的重要象征,也是读者记忆中最深刻的意象。《布鲁克林有棵树》被纽约公共图书馆评为“世纪之书”,在20世纪美国文学中占据重要地位,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读者。同时,小说还多次入选美国中学课本,由它为原型改编的电影《天堂树》,曾获奥斯卡奖。
20世纪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女孩弗兰西因为在水泥地生长的一颗天堂树,而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种一颗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小说《布鲁克林有棵树》有一个启示恒久地影响着读者:不管在什么样的处境中,都要再往前走一走。
